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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千年绢丝绕指柔 “我对生活的不适允许我走出微醉的步态”，我揣测西川说这句话时是在一个清醒的夜晚。 而当我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置身于那一片绿波翠海时，繁花如梦的城市便真的恍如隔世了，用于遮饰与包装的微醉也被彻底释放——自然的醇和让我沉入酣醉之中。 那个地方就是灵龙峡。 树与树点头致意，叶与叶握手问安，深的绿浅的绿挟着凉爽的风从枝头滚滚而下，扑眼灌耳，一种纯然的意绪就从心底缓缓铺开，象流淌在嫘祖手中千年的绢丝，柔滑而轻盈。 到处是嫘祖的影子。走在桑林深处，风过如涛，嫘祖的素手曾细数过它们的经脉；立在河旁，水清如镜，嫘祖的眼睛曾抚摸过银色的鱼。鱼儿往往，梭子飞飞，车轮辚辚，战袍加身，黄帝驰骋在中原！战袍的里面必是贴身的绢，嫘祖的灵思从纺车里抽丝织锦，温暖了黄帝的征战之躯…… 这么想着，人就不由自主地滑向了河的深处。也许，一双寻觅的眼睛终会在某个峰回河转处与嫘祖相遇？人在船中，船行水上，缓缓而过的峰，静静淌着的绿，环视四周，一切令人生疑：是人间？是仙境？唯有蝴蝶翩翩：一只独飞，积淀的是一河的清幽，两只竞逐，泛起的是一河的喧响——白色的翅膀在灿烂的阳光下正舞动着生命的节奏。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蝴蝶就在画中引导着我的视线——一个巨大的拐弯象一枚唇印落在眼前！ “青龙弯青龙弯，龙头在远安，龙尾在四川，行走一万八千丈，背脊只有一指宽”，灵龙峡大拐弯，摇一曲古老的歌谣，与从荆山深处迤逦而来的青龙相合了：碧水在这里漾开一道闪亮的弧，然后抿两弯细细的线，一片丰满的下唇就这样把微笑印在了龙头之下。美丽的嫘祖，勤善的嫘祖，你果真是用柔情的丝丝缕缕牵裹了黄帝的心？任是山长水阔疑无路，任是风雨吹皱五千年，龙骨终归是埋首于你的唇腭之中，龙魂终归是抵达了你的故乡。 绵延的山无言，流翠的水不语，历史的西河卷起微微的波浪，一如嫘祖细碎袅娜的脚步，把夏日的阳光踩成了春天永恒的诗行。 之二： 风从后院吹过 当阳光褪尽，世界就坠入了午夜的黑。 从来没见过这样纯粹的夜晚。凉凉的风从影影绰绰的树林深处吹来，把点缀在山间的一星两点灯光吹成肤黄色的轻纱，象劳作一天的农人朦胧的睡意；挂在眼前的公路蜿蜒向上，飘动着如烟似雾的灰白，仿佛凝着淡淡的水汽，脚踩在上面，就象踩在行走的云朵间；仰首苍穹，星辰的低语与穿林的风相和，击退了人间所有的语言，粉碎了尘世所有的喧嚣…… 月儿就躲在天幕之后均匀地呼吸。 只道唯有酒醉人，原来静也惹人醉，就象阳光下那些幽幽的绿。 就想起数个钟头前，大拐弯两岸的山峰下，那些悬挂在灰白树枝上的红色塑料袋、掩映在青青竹林中黄色的断壁残垣。 灰是透明的灰，那些被淹掉的树，伸出小半截被风干的枝枝桠桠，直指天空；红是粉粉的红，挂在树梢间的塑料袋儿，用一种近乎白色的粉反射着灿烂的太阳；黄是喑哑的黄，温暖过人类的泥土唯留一幅空壳儿，飘摇在竹林之中……在一片绿的汪洋之中，这些无疑是最醒目色彩。它们昭示着峡谷人曾经诗意地栖居过这个诗意的地方。在它们的背后，静默着怎样的秘密？烙刻在这里足印，又蓄积过怎样的风雨？看不见被山峰挡住的玄妙坝，却知道了这是一方一样是被“关照”着的水域；听不见峡谷人的方言土语，却懂得他们前行时一步一回首的故园之恋。 我想起了气势恢宏的三峡大坝。那里每天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声音，赞美的、批评的、肯定的、质疑的。因为工作的需要，我曾经在那些声音里无数次进出大坝，在那些声音里，我混沌着，也麻木着。 直到那个灿烂的中午。当我再次走向高高的坝体，阳光下，只有五颜六色的高跟鞋敲击坝面的声音和各种纷扬如絮的嘤嘤议论，坝体泛着无力的苍灰，飞扬着的尘土挟裹着水泥味儿，惊悸地扭动着身子，人声的宏阔与时间的静谧矛盾地纠缠着，象笼罩头顶的正午光芒令人眩晕。蝉声无歇。这本该是一个午休的时刻！ 一座大坝又能承载多少飞溅的口水与带刺的目光？ 而在这个午后的阳光下，玄妙坝前，一切是那么地恬适和安然：唯一沁心入肺的是凉凉的西河水，唯一充塞视听的是辽远宁静的峡谷绿，就连生命的载体，也不过简单成一只摇晃的舟子。 舟子开向绿色的深处。是的，脚步既已迈出，就意味着具备了继续的理由，而对于一个行进中的过程，就象对于一个睡眠中的生命，很多时候，只需安静地聆听，不需更多人造的声音。 如果说前庭车马如织，那么后院就该是临荷听雨。就象今夜，当我在这个三峡工程的后花园里放任着自己游走的心绪时，夜晚的静与白天的绿就融成了一体，象阳光下跳跃在那片竹林间的鸟啼，让我恍惚，让我怀疑自己是否正寄居在花草虫鱼的寓所里。 睡意浮凸。风把门吹开一道缝，一只猫与我擦身而过。 那么好吧，晚安，三峡！晚安，灵龙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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