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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的感觉。或许你能够明白我的心。
湘西是我一唱再唱的地方。我实在爱极了这片令人忧愁的梦一样诗一般的地方。
也许,我真应该带了你来,你说呢?
凌晨五点半,我们四个人从张家界出发。火车“隆隆”地向前爬去,我的思绪却早早地飞到了你的身旁。也许这个时候你也睡不着吧。你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的旅途简直快要了我的命。窗外黑黑地全是山的轮廓,山的倩影,可惜我竟看不分明。
终于到了吉首。看看时间八点多一些。很多招揽生意的车主围了上来准备大宰一通,一听我们是导游且要去苗寨,皆悻悻地走掉,我的心中洋溢起一种突出重围的愉快来。
吉首是湘西州州府所在地。在过路人的眼中,也许她只是湘西的一扇大门而已。因为进了吉首,便意味着他们的心目中的“湘西”又近了一步。可惜他们不知道,吉首以前亦是一座古老的城池。清朝、民国的时候,贩卖烟土的,走镖的,卖枪的,赶马帮的……皆从此地经过,一时间,赌坊,烟馆,商会,妓院云集,车水马龙,俨然一派南京气象。这一切,皆得益于穿绕吉首而去的峒河。
我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首先诱惑我心的竟然是本地久负盛名的“牛肉米粉”,我是一个喜欢吃的人,也吃过很多东西。然而这里的米粉竟然到了让我“惊讶”的地步。下次,一定要带了你来尝他个遍罢。
其次吸引我的就是峒河公园了。峒河名虽为河,却小如溪,涨水时候可以供山中的木排流过。就是这样一条河呀,居然也能上通川贵,下达洞庭。在峒河的桥头有一个公园,名曰“峒河公园”。亲爱的你且进去看看吧,满满地都是人:下棋的,打拳的,测字的,算命的,老太太跳舞的,老头儿带了二胡唱戏的……在每个太阳刚刚冒头的早晨,露水珠儿还冲你笑哩,看哪,无忧愁的小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那边又传来了清脆的京剧或者花鼓戏的唱腔……哎哟,亲爱的,真让我的心感觉到莫名的激动,整条峒河都生动成了一幅难以名状的画。
有一次,我居然逢着了两位录唱傩戏的老人,须发皆白似雪了,怕亦有八十岁高龄了吧,正在那里录制一出又一出“还傩愿”的曲目。望着老人那有板有眼韵味十足的腔调,我的心竟也忧愁了起来,唉,这样的段子怕是听一回少一回了。可是即便录下来又能怎么样呢?这样的社会,又还有谁愿意去听那些听不懂唱不来的傩戏呢?他们的后人,怕是早就跑到外面的精彩世界去打工赚钱了。
此刻,你知道的,我的心真愁呀。
香庐山苗寨——土匪的天堂
亲爱的,向你汇报一下,我们终于租到了一辆识路且愿意载了我们去苗寨的出租车了。因为我们要去的是苗寨,城里人不甚清楚路该怎么走,且见了我们四个外地男子各自背了长短不一的包去那么远的地方,想来是极容易惹人心疑的。
终于遇着了这个师傅。一上车就买了一大袋馒头,又打电话给自己家里说不用准备他的中午饭了,看他的身段,确是像极了一个大的馒头。
阳春三月。亲爱的,今天的天气真好,我的心情也很好。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旅途,这样的心情,倘若还有一个你在旁边,那该是一件多么妙不可言的事情啊。
车子缓缓地走。旁边的仁兄想必是起得太早的缘故,一上车便昏昏沉沉地睡熟了。我哪里睡得着呢?慢慢地看窗外移过的景色。看哪,那奇怪的山过去了,那堆杂乱无章的怪石一直冲我发笑……沿途都是油菜花,金黄金黄,我地心忽然感觉到了无比的快活。真想跳出去亲自嗅一嗅那花瓣的味道。亲爱的,你不是从小就极喜欢油菜花么?此刻,我真想捧来一朵藏入心怀,不让她枯,不让她败,等到有月亮的夜晚,我便托了青鸟帮着衔到你的枕边。
山里的杜鹃花也开了。红的,粉的,白的……我还看见一株又一株的桃花,形态各异,散落在农家的田头屋角。歪歪斜斜,笑得一脸嫣红。沈从文跟我说:有桃杏花处有人家,有人家处有酒沽。我虽不善饮,此刻也忍不住想跳下车去沽碗醇香的米酒来了。
看着,看着,我呆了。
假若这时那个白面书生再次走过,那桃花掩映的门扉中又会出来一个何等模样的女子呢?是满脸堆笑的村妇?亦或是一脸羞涩的美貌姑娘?人面不知何处去呀,剩有桃花春风。任凭我怎么猜都得不到答案。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地走。
这里的空气实在好得很,你肯定会喜欢上这里的。许久竟也见不到一辆车子经过。倒是瞧见了几个骑马的苗人,戴了高高的青黑色头帕,斜挎了弯刀,腰半系了酒壶,端着长长的烟杆,晃悠悠地走过。呀,他是生苗还是熟苗?是传说中以前的土匪?还是最后一位苗王?
都是答案,又都不是答案。
目送他们走后,你猜我看见了什么?用泥巴夯成的黄土房屋!啊,一个又一个,还有干脆用石块垒成的青色石屋。这就是苗寨?这就是苗寨!窗外开始不断的有苗人背着背篓走过去的身影,甚至连笑声也听得分明。
亲爱的,终于快要到了。我的心激动了起来,假若你在我的身旁,我会抱着你原地转圈了。
又跑了一个小时,我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第一目的地——香庐山苗寨。
进了寨子,来接我们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很结实健康的苗族兄弟。他带我们去看天坑,去看以前土匪躲过的一个巨大山洞,他向我们眉飞色舞的描述着当年的土匪如何的杀人,打仗时从何处逃命,说解放军如何的进攻,匪军如何的布防……说着说着,我眼中有了当年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我从洞中经过的时候,不经意间猛地打了一个颤,好像两旁的洞孔中还有一只黑幽幽的枪口正瞄准了我们。
据他介绍,这个寨子只有一百六十户人口,有接近六百来个人,解放前曾一度被土匪洗劫过十七八次。现在,村中还健在的百岁老人有十几位,七八十岁的老人更是田间地头随处可见。
我该是有何等的敬意啊!亲爱的,等我们老了,也住在这般清静的乡下好不好?只怕那个时候,这里已不复有现在的安宁。
我们一路走,一路看。苗族兄弟在给我们描述捕蛇,打野兔,照泥鳅的乐趣,看得出,他对现在的生活感到非常的满足与幸福。
还是泥巴夯成的房子。实在美丽得很,这乡寨。牛粪一堆又一堆,有些还冒着热气。带着青草的香,若一个个刚刚做出来的巧克力蛋糕。我实在想牵定你的手在这乡间走一走,谈一谈。也许,人生百十年,就会在这悠悠的闲步中溜掉吧。
往前走,苗族兄弟还是一如以前的兴高采烈。他在给我们讲述村子里面通了公路发展旅游后所带来的好处。最明显的就是有一些泥巴房子延续了上千年上百年之后,终于“轰”地一声推倒了,换来了一座又一座的明亮大瓦房。很多房子还剩下半截土墙。走了许久,我竟也没有发现一个青壮年劳动力,他解释说村里的男人们大都出去打工了,都准备赚钱了回家修房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满脸的憧憬。
我的心沉重了起来。
湘西啊,湘西,苗寨啊,苗寨,十年之后,你还会是我心中的诗心中的梦么?
看着村中的小孩,我的心感到了十分的矛盾与复杂。都是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却一个个蹲在田边玩泥巴,或者干脆跟着母亲学唱几首苗歌,去做演出赚钱。
亲爱的,我的心真不是滋味呀,这种感觉你知道么?隐隐作痛。
我慢慢地走,慢慢地看。随手推开一个百岁老人的木门,老人正在家中对着光亮处织着土布,一根根麻线拉过来,扯过去,拉长了岁月,扯白了头发。老人冲我一笑,满脸的皱纹像极了布满文字的书。她用含糊不清的苗语招呼我坐下,一脸安详,一脸幸福。
我的心被惊呆了。
在老人的脸上,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抱怨和不痛快。亲爱的,岁月是何等的了不起呀,能将人的心灵安抚得如此静谧,深远,安宁,详和……
愈简单愈快乐。
我终于领悟到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了。
冲老人深深一鞠躬,我慌忙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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