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谭必友
笔者今年3月14日在《团结报》刊出《老辈冲古村遗址酷肖桃花源境》的报道之后，在社会上引起反响。海内外媒体《深星时报》、
湖南卫视、《
张家界日报》分别辟专版或专题报道。其它一些报刊也登出短文，为这一发现推波助澜。社会影响的加深，前往实地考察者日益增多，疑问也随之增多。诸如“都吾”这个地名是什么意思？都吾盆地边最大的山为何叫“嘎落山”？“嘎落”又是什么意思？都吾村真与陶公笔下的桃花源具有同样的历史，即是说到今天已有2000多年历史吗？疑问多，正说明此地大有深入探究的必要。要解决以上疑问，我们还得从都吾田姓人家说起。
都吾田家人自称“廪嘎田”。从表面看来，廪嘎田与别的姓（或族）人已没有什么区别。但在历史的记忆深处，他们显然保留了自己特有的历史。对于一个外来访问者言，最易发现的特色莫过于廪嘎田的神龛。在中国许多民族那里，屋里只设一（有些根本没有）神龛，上面供奉列宗列祖。但廪嘎田却设有大小两个神龛：堂屋正中设大神龛，祭祀列宗列祖，左上手再设一个小神龛，祭祀白帝天王，廪嘎人自称祀“老人嘎”。小神龛有两联语，其一云“七姓证盟七字”。问当地人“七姓证盟七字”是何意思，当地人会跟你讲述鸦溪三天王的传说。当我们对传说细加考证，去伪存真之后，我们会发现，一部远古的筚路篮缕的历史都保存在这小小的神龛中。“七姓证盟”记述的不仅仅是一部民族战争的历史，更是一部早期人们逃避强暴、辟险开疆寻找乐土的历史。
今天，我们可以自信地认为，以廪嘎人自称“廪”，信奉白帝天王，
天王庙除了祭祀白帝天王外，还祀赤黑二天王，以及都吾村中最有名的小山叫老虎垴，其山中石峒称老虎峒等等情况可知，“廪嘎人”正是古代廪君的后裔。封建时代官书中所言“廪君蛮”正是此“廪嘎人”之先祖。廪君做了巴人首领后，向东西扩张，成为整个清江流域的主人。这个廪君即今天土家族的始祖。廪君发祥地“武落”山在今天的
湖北长阳县境内。“武落”是汉代文人对土家语地名的记音，不能用汉语去理解这两个字的意义。所以时至今日，“武落”是何意思已不可解。廪君死后，相传化为白虎，所以后代土家族有“敬白虎”之崇拜。大约在战国后期，秦朝灭巴，巴五子迁入五溪流域，五子各为一溪之长。其中一支迁徙到今天的沅陵县境内。这一支廪君蛮种在沅陵开发应不过两代人，因为在他们再次迁移之前，他们对自己的故乡尚有很清楚明白的记忆。然而，新的形势逼着他们再次去寻找新的安居地。
因为，秦昭王26年，秦派大将白起伐楚。白起取道武陵，入武溪而征服了当地各种蛮人，并在沅陵西置黔中郡，管理武陵蛮众。在其时，绝大多数廪君蛮跟其他蛮众一样，都不得不屈服于秦朝的武力，做了秦人的顺民。但一来秦为外族，二来秦大兵过境，不免强征苛捐徭役，所以也有少数蛮人不愿归附。不愿归附又无力抗争，这些少数人只得再作迁徙计。生活在沅陵的田姓廪君蛮是当地的望族，他们一家九兄弟，在迁徙之前，于沅陵西将一只牛角分成九节，各持一节，以便日深月久后可以合牛角相认。然后各自带着家小及邑人（附属于大族的人家）往武陵腹地迁徙。这一节历史至今在田家人口头上传承，尽管所说稍异，但大部分记忆认为是在沅陵分牛角则无疑。
其时的武陵山，山高林密水险，古来人迹罕至，是尚未充分开发的地方。迁移前途未卜，若非众人齐心协力，那就可能因畏难而弃其功于半途。田家兄弟之一娶了自杨家下堂过来的杨氏婆为妻，杨氏婆还随带了三个已长成的儿子到了田家。所以田杨系一家人。这田杨一家为了克服前途的各种危险，与他们的邑人五姓即苏罗吴林谭五姓立盟设折誓，决心共赴艰险，这才有了如今的田姓人“七姓证盟七字”的历史记忆。
那么这七姓人往武陵山腹地而行，跑到了什么地方呢？他们沿武水上溯，进入峒河再转沱江，偶然是他们找到了沱江支流（日后此支流被命名为都吾溪）源头的石洞，穿过石洞后，他们发现了这块既适合耕种（有“良田美池”）更适合于隐居的盆地。他们于此定居下来。为了向后人标记自己的来源，也是命名上的方便易记，他们将自己的发祥地“武落”拆开后分别命地名，即用“都武”命地名，用“嘎落”命名盆地边最大最高的山。“都”、“嘎”在今天的土家语中都是“家”、“居住”等等意思。也就是说，此地即是我们的老家“武落”。日后用汉语记地名时，又将“武”记为“吾”，“都武”写成了“都吾”。“都吾”、“嘎落山”也就自2000多年前一直沿用至今。从都吾廪嘎田进入都吾的时期看，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人进入盆地的时间一致。而且，两者进入盆地的促成因素“避秦人乱”也一致。这决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目前国内号称桃花源的地方唯一有可信人文历史依据的地方。
因为七姓人共同隐居于都吾盆地，数百年不被外界发现，形成了患难与共的认同感。不但两汉的民族一统大势没有改变他们的民族文化，就是两晋南北朝、中国历史上处于民族融合最炽热的数百年间，他们也因都吾盆地的隐蔽性与他族绝少文化交流而保持了自己的纯粹特色。试想想，当一个民族的一百余号人在远离故土的2000余年后，人口还只发展到万余人之时，尚保留他们最古老的信仰并记住他们曾经生活嬉戏的地名，记住自己的最古老族称，这是历史中一件多么神秘而稀奇的事情。“廪”这个称呼连在廪君的活动地域在整个土家族地区已几乎完全消失，连学者都只能在2000余年前的官书中找到零星碎语的记载时，尚有这么区区万余人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古人称“廪嘎”。这不是人类学、民族学中值得认真研究的奇事吗？!试想想，经历2000余年的社会动荡与民族交往融合，一个小小地方部落在没有文字而全靠口承来保持历史记忆时，在中国其他地方、其他民族中尚有这样的奇迹吗？没有!而这奇迹成为事实的前提，正是有他们数百隐居于神秘的“桃花源”的奇特经历!
今天，我们可以充满自信地断言，都吾桃花源是研究民族历史的绝好场所。“都吾”、“嘎落山”已不是一个随意命名的简单的地方，对今天来说，已成为具有悠久人文历史的文化遗址。
凤凰古桃花源遗址
南方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