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直迎着风雪
脸色一年比一年凉。
———王小妮
一、
这是个充满了意外的世界，在夏天，我看见了沙漠，戈壁，高山，草原，那是一种意外，而冬天，新年来临之时，我来到一个覆满冰雪的地方，看到了冰川，这也是一种意外。
所有的意外，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逃避，逃避！远离城市，远离，不停地远离，到路上去，路上有风景，路上有陌生人，路上需要不停地行走，行走是一种遗忘，走着走着，行走的人突然重新充满了勇气，再回到城里，就可以安静地过上一段平和的日子。驴行马步，严格说我不是一只正宗的驴，我所有的远行都只是因为我厌倦城市，这厌倦充溢我内心每一个角落，我如不远行，我就会窒息。
选择海螺沟，也是诸多意外中的一个。
选择它，只因为我盼望寒冷。
二、
这个冬天显然太温暖了！一直到十二月中，我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外加一件外套。没有火炉，没有厚实得盖住耳朵的防寒服，
成都的树叶早就掉光了，而修缮一新的校园里，勤奋的环卫工人甚至早早把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
我的冬天到哪里去了？
我的冬天应该是严寒的。一潭死水，不冷不热的冬天正如同这不死不活的生活，我身处其中，奄奄一息。我的冬天必须寒冷！冬天里我的双手就应该冰冷，甚至长出骇人的冻疮，森然而立；冬天的脸上就应该结霜，轻轻呵气，就看见白色的雾气飞扬；冬天的服装就应该臃肿而肥大，冬天的我们躺在被窝里，倦怠慵懒如冬眠的虫子，幻想春天到来时的繁花似锦，被厚重的棉被压得喘不过气。冬天里的这些幻想让我们充满欣喜，而从被窝里起身的瞬间，冰冷的现实就让我们头脑清楚，让我们每一根筋骨都于刹那间彻底地燃起对温暖的渴望，那种渴望本身，就是一种值得为生命大书特书，找出很多美好去安慰所有永远在路上的孤寂灵魂的理由。
这个冬天，我尤其盼望一种可以冰封住所有灵魂和思想的寒冷。冬天来临时我已经开始不停地胡说八道，银杏叶初始落下的时刻，我已经开始唠叨要把自己冻进冰箱里，唠叨了一阵之后，我开始彻底为自己的幻想给疯魔住了，我的词典里出现了北级，想象北级的寒冷，一根一根的冰柱，沉默地、经久不灭地伫立在那片银色世界里，甚至我自己，都已经化成一根冰柱。我一定不要在这个冬天里融化，温暖有时候实在显得多余。沉默的冰的温度其实并不亚于炽热的火焰，如果可能，我愿意做一粒包裹在冰里的火，独自跳舞，独自沉默。融化是可怕的，融化就等于死亡！冰的融化时分也是火焰熄灭的时分，谁如果谋杀掉我冰雪的冬天，也就等于谋杀了我的生命，对此，我将如同所有我不肯去原谅的人和事一样，耿耿于怀，充满仇恨。
让我进入冬天的内心去吧，给我一个充满冰雪的冬天，也就等于给了我生命的热力。
三、
“海螺沟，位于
四川省泸定县磨西镇附近贡嘎山东坡，号称离大城市最近，最低海拔的现代冰川，离成都322公里，冰川厚度从几十米到三百多米，非常罕见而壮观。”
我从网上读到了这样一段资料。好了，我知道就是这个地方了。不需要太长时间，不需要太远，我就可以看到我想要的冰川，试一试置身于冰原的滋味，还可以及时地赶回来，改学生的期末考试卷子。
网上对海螺沟的评价大致分两种。一种极力赞美，冰的神奇与壮观，当地人民风的朴素和谐；而另一种则是愤怒，冰川正在融化与消解，走得大老远，只看到一片可怜的冰渣。看了两天网上的游记攻略，脑袋里开始浮出这样一种印象：那该是一个正在现代文明中逐渐消失中的冰的世界。所以我要赶快，趁现在还来得及。
这原本是一趟不指望有同伴的独行，指望冰的寒冷的人，想远离的正是城市的喧嚣和过多的热气。我没有照朋友的建议，去网上各个
旅游论坛大量发布征友信息，只在一个很私人的论坛里顺便提到了这桩事，顺便问了问海螺沟的有关情况。比如：冬季是否封山，交通情况如何。我得到的情报是正在施工的二朗山隧道正在进行交通管制，双日进，单日出，双进单出要求必须严格妥善地安排行程，否则很可能会滞留在磨西小镇，耽误掉在外面该做的事情。
我提前一天去新南门汽车站买票。二号座位，拿着票我就笑了起来，一号座位肯定是个和我一样的旅游者，只有旅游的人，才可能这么早就去提前购票，而且，他（她）肯定是单身的！——如果我愿意找个同伴，我不会孤单了。
我到太平洋去买那件前两天和朋友看好了的羽绒服。十分钟后，老同学QM打来电话，她正从外地赶回来，在新南门车站下车，问我要去哪里。然后，她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来犹豫，就买下了三号座位，又过了十分钟，她已经出现在太平洋和
王府井商场之间的天桥上。
忙乱的一下午，挨个商场挨个商场地找合适的御寒衣物，QM想买一双价值百元的手套，被我强行阻止，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一人一件羽绒服，从自由市场般的伊藤里杀将出来，狼狈而归。
四、
闹钟准时于六点半将我叫醒。我穿上那件厚厚的羽绒服，背着背包于七点半出门，出发之前QM不断发短信问我准备情况，那个笨蛋，难道她就不会打一个电话吗？一切都清清楚楚，省得费半天力气去按手机键盘。
八点二十，我坐着三轮车出现在二号桥上，跳下三轮，过来一辆出租汽车，QM正在车上向我招手，我飞速钻进汽车，累赘地坐下，看见QM穿着厚厚的毛衣和羽绒服，“扑哧扑哧”地喘气，我们的模样看上去就象两头正在城市里行走的北极熊，她是白熊，我是紫熊，我们抱着背包，哈哈大笑。
出乎意料，去海螺沟的人很少，大概因为今年元旦只放一天假，大多数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抽不出时间。而这正合我意，我害怕去那种人挤人，万头攒动的地方，本来城市里就够人满为患了，好不容易离开城市，还得去呼吸别人呼吸剩下的气体，实在让人郁闷。
从成都到海螺沟，如不塞车，正常情况下只需要六小时。可是，因为二朗山隧道正在施工，常常遇到塞车情况，走上一天也是有的。车驶出成都，途经
雅安，然后进了山路，慢慢在山里爬行。下午两点的时候停在一个路边小店吃饭，虽然是那种专门杀旅行者的鸡毛小店，可是，不得不承认那里的肉真好吃，肯定是没用饲料喂的猪肉。我一般不大吃猪肉的，都忍不住多吃了两口。QM笨蛋，以为出门会吃不上饭，一路上猛啃面包，并力劝我也多啃几口面包，结果吃完午饭上车的时候，我们就撑得只有昏昏欲睡了。
一路无话，车开始爬上了二朗山，开始看见雪景。两旁的树枝都覆满了冰雪，有些原本该是小溪或者小瀑布的地方，水凝成了冰，兀自伫立道路两旁。而过了二朗山隧道，十分钟的路程后，眼前顿然一亮，所有的冰雪消失无痕，艳阳高照，连最琐碎的冰渣子都不翼而飞。
车一路走走停停，不断遇到施工队伍，偶尔还遇上塞车，最狭隘的一段路程，车小心翼翼地通过一个路口，我往窗外一看，顿时头晕目眩———道旁是极深的峡谷，称不上万丈，数十丈也应该有了，而车轮距离路面大概只有一个巴掌宽！
五、
磨西是个古老的小镇，据说最早时，一个藏族喇嘛经过磨西，看见这里地势很好，就停下来打坐，路过的商人好奇，问他在做什么，喇嘛说：磨西磨西。商人
大悟：哦，这里叫磨西啊。
其实，磨西在藏语里的意思是‘听不懂，听不懂’。
到达磨西时，已是下午五点，盘指一算，还算顺利，只在路上走了八个小时。我们背着包下车找住宿，司机力劝我们住在路边的一家小旅店，问了问价钱，六十元一个标间，再讲了讲，讲到了五十，就住了下来。
把包一扔，就开始在小镇里乱窜，我和QM都属于安闲不住的人，于是就用了一小时的时间，把小镇完整地丈量了一遍，顺便在一家叫‘金海螺’的小店吃晚饭，那家萝卜炖排骨真好吃，我边吃边给朋友发短信，朋友回信息时诧异地问：
你偷萝卜去了吗？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下来。慢慢地走回住地，发生两桩有趣的小插曲。我们走在一段漆黑无灯的路上，旁边有两个当地人，好象在说着什么，我们没有注意。突然，一个人大骂了一声，静夜里响起玻璃瓶砸在地上的声音，两个人扭在了一起，我和QM没有回头，一秒钟后，突然同时发足狂奔，一直跑到有光亮的地方才停下来，对视一眼，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继续往前走，看见几个人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看他们的衣着就象来旅游的人，不知道谁滴沽了一声：你们是来旅游的吗？我们都停下来说话，原来他们是从
广州组团到海螺沟来的旅行团。我的脑袋飞快地算计，要是可以跟他们的车回成都的话，岂不是可以省去一笔费用！而两个人也热心地把我们带到了他们的住地，所谓的四星级冰川宾馆，在那里见到了他们姓廖的导游。他们都好奇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自己来玩的吗？胆子太大了吧？
这些笨蛋，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就是跟团旅游，让导游拽着鼻子到处转！
六、
那天夜里，我们还见到了星星。
高原没有太多污染的夜空里，星星慢慢出来了，一颗一颗。我们舍不得回旅店了。我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星空了，上一次，还是在青藏高原上，黄河之源——玛多的夜里，冰冷的夜，我爬到一个玛利堆上去看星星，给冻得几乎僵了过去。
七、
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还不到七点钟，天黑蒙蒙的，整个磨西镇都还在熟睡中，我们就背上所有的行李，溜出旅店。正是凌晨时分，没有一丝光亮，只有路边一家宾馆的保安睡眼腥松地看着我们。
我们得买上价值80元的门票，再加上50元的观光车费，到海螺沟里去，那里，另外有一项收费项目：160元坐缆车到一个观景台，看大冰瀑布。这些消费项目都价值不菲，我在出发前就开始盘算怎样把这些项目减下来。
我首先考虑到逃门票，根据我以前的出行经验，很多地方都是可以逃门票的，比如在敦煌，我就成功地逃掉了鸣沙山50元的门票，从后山爬了上去，并看到了比从游客如蚂蚁般比肩的前山更绝妙的风景。海螺沟属于自然景观，按道理，找当地人多聊聊，给点向导费，这80元门票应该可以逃掉的。还有那50元的观光车费，坦白说，海螺沟的旅游开发搞得很失败的，从前，这里曾是自助者的天堂，旅行者到了这里，找当地马帮租马骑进沟，前后起码要五天的时间，然而，一路风景秀美，温泉，瀑布，冰原，堪称极品！然而，冰川公司聪明地把路修进了沟，再修了一条造价昂贵的索道，旅行者甚至不需要走路，就可以直达峰顶！
如果不能用脚去丈量行程，流过汗水，体味过极度的寒冷和艰难，峰顶的秀色又与我何宜？
这一次，时间有限，我最多能抽出四天时间，不足以让我们慢慢地爬进沟里。最终，我们乖乖地买了门票和观光车费。虽然是元旦，进沟的人仍然极少，今天只发了一辆大巴，于是我们和昨天的旅游团又不幸在此邂逅。那两个昨天的领路人热情地招呼着我们，让我们挨他们坐下，两分钟后，QM跳起来，独自坐到了最后排去。那个挨着她坐的人早晨吃了大蒜，口臭！
这也是我们和这旅游团甜蜜友好时刻的终结，从此，在剩下的行程里，我们成了两个不断找麻烦的trouble-maker。一路地捣乱和犯错误。
八、
大巴慢慢地驶进沟，途经一号营地、二号营地、最后到达三号营地。我们本来计划在二号营地下车，步行到三号宫地——如果不让我们用脚走上几小时，我将仇恨海螺沟一辈子的！可是，等车停稳，我们就傻眼了，这里已经是索道站，再下一步，就只有直接坐索道到峰顶看大冰瀑布了。
导游小姐坚持让我们坐索道，去看大冰瀑布。而我一万个不情愿，不愿意花这160大元，更不愿意下了索道，就直接又坐车下山了。在我们的坚持下，导游小姐只得让我们自己去爬向观景台，她跟在后面，一路警告我们：危险！危险！我们充耳不闻，广州团里一群年轻人也跟了上来。山里的小路满是冰雪，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我走了几步，就累得‘扑哧扑哧”地喘气——不是因为太累了，是穿得累赘！我停下来，干脆脱掉羽绒服，把它裹成团往背包里一放，就甩开手脚往上爬。
这下可轻松多了，几个大步，我已经甩开了大部队，直接冲到了最前面，可怜的QM在后面的人堆里走不上前，她穿得实在太厚，根本就爬不动。
远离人群，我小心翼翼踏过小桥，行走在白雪皑皑的林间小道上，路旁的水都凝成了冰，有时，风轻轻一吹，无数的小碎冰渣就纷纷坠落，我拾起路旁的块小冰块，轻轻一咬，听得见牙齿‘咯吱咯吱’的声音。
导游小姐说自己走到观景台，要三个小时的来回。而半小时后，我们已经站在观景台上了，往远处一望，下面是极深的一道沟，沟里覆满了冰雪，远处，冰山森然而立，我遥遥地望着那冰川，我梦想的冰川就在眼前，可是我仍然无缘走近。不，我一定得走近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走近它，用手触摸一下冰层，用脚踏在那片冰地上，我一定得这样做！
不顾导游小姐的劝阻，我和QM两个人离开了人群，径自爬下山谷。半小时后，我们已经站在海螺沟底，身边是层层的冰雪，遥望远处的冰川。两个当地人跟我们一起下来，极力游说我们坐他们的滑杆，我们只是随口问了问他们这四处的景色。
九、
我终于站在了冰面上。我梦想已久的冬天！我不需要去电冰箱里讫语我的寒冷，在小说里，在图片上感知冬天的滋味，我结结实实地站在这里，一片冰原上，远远近近，银色的群山林立，我跑了几百公里，来到这里，来到属于我的冬天！
这个冬天，并非那些林海雪原里的冬天，那里的冬天，狗可以拉着雪橇自由地奔跑，会有旺旺的火炉，家人团团而坐，说着这一年的光景。那样的冬天是北方的冬天，而我是南方人，我能走到的，只是南方的冬天，连冰川，都是南方式的。那并不是积压了上亿年的冰雪，再经过上亿年，也不会融化。南方的冰川是随时即化的冰川，南方的冰川将充满危险的因素，冰底下，有数不清的冰裂缝，一不小心踏进去，可能就是深渊！南方的冬天绝不是北方那般的温暖和安全，我们活在城市里，小心翼翼地对人群微笑，我们来到荒郊野外，小心翼翼地走在冰面上。
这世界，到处都是裂缝，走到哪里，都是冰面上的舞蹈，如履的是瞬息即碎的薄冰。
如果可能，我还想要一把冰刀，用冰削成的薄的刀片，刀出鞘时，近的人都能闻见它凛洌的寒光，如果可能，我想要用这把冰刀插进自己的心脏里，冻结那里所有的温暖，就让我一次冻结掉所有温暖，冻结掉余生的温暖，如果可能，我想凝结成冰，就这样被闲置在大山深处，一直到数亿年后，整个地球变暖，连南级的冰也融化殆尽，那把插在心脏里的冰刀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冰刀融化的瞬间，我的血管重新变热，终有那一天，我不再承受得住阳光的温暖，血管纷纷爆裂。
这就是我的冬天！
我想，我是要把自己给冻结住了。正如不久前我对人说：
你不知道，我是温暖不过来的人了。
十、
两个当地人一直跟着我们，一番讨价还价，我们以50元的价格拍板，让他做向导，带我们走去看大冰瀑布。
我很为自己的精明得意，这样，我们不仅省掉了坐索道的费用，还可以自己爬上远处的冰原，近距离地观望数亿年前形成的大冰瀑布的壮观景象。
一路爬爬停停，阳光时现时隐，我爬热了，干脆连毛衣一块脱了下来，这样，最后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保暖内衣。我非常后悔买了那件羽绒衣，它除了让我举步维艰，没有显现出别的功能。我永远无法想象在冰原上行走时，自己竟然可以只穿了一件很薄的保暖内衣，而口里呵气成霜，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寂冷。
我们走得非常小心，冰上布满了冰裂缝，上面都覆盖着白雪，一不小心踏进去，可不是好玩的。就真的会给冻结在此，等地球融化了。而我知道，我想冻结的，是自己的内心的热量，我最终还是得选择平安地回到城市，回到习惯的生活，我甚至因为城市里的时间程序而不得不把这一趟行程安排得行色匆匆。
归根到底，我还是得规规矩矩地活在城市无冰的冬天里，再迎接来下一个无喜的春。
十一、
我们最终爬到了可以近距离观望大冰瀑布的地方。到那里，导游不肯再走了，连他们都害怕再往前走，会有危险。离我们不远的山头上，就是索道终点站。站在那里，瞧着天空的傻瓜索道，再望望远处的冰原，我和QM都有些得意。
几个广州团的男孩子沿着我们的脚步也跟过来了。他们看见我们久久不回，于是也跟着下了冰谷，可怜的导游小姐，此趟因为我们两个捣蛋鬼，至少损失了几百块钱收入——她每让一个人坐上那缆车，可以有二十元进项的。所以一路她不停地夸大冰原危险，强调必须坐缆车的重要性，同时严格地管束着那些远道从广州来的一团人，那帮人真够倒霉的，几千公里从广州跑到这荒郊野外，竟然只能够坐坐缆车就打道回府！
我理解网上有人说海螺沟坏话的原因，对此我只能说：
永远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脚去量脚下的土地，用自己的眼睛为自己构制地图。
海螺沟因此成为你的美景，也成为我的冰川。别人爱它的壮观景象，而我独爱它的寒冷。对我而言，无论是海螺沟，抑或南级，意义都是一样的，我要的不过就是这一马冰原，我要的，不过就是这银色世界里的冷寂！
十二、
我们在冰原上蹦蹦跳跳，甚至打了几个滚，我照了两张QM在冰上小猪般打滚的照片，然而乐级生悲，我竟然一脚踏进了一个冰裂缝里去。站在不远处的QM只听我叫了一声，就变成白雪上一团紫色的衣物，半个身子都陷进了冰裂缝里去。
向导大惊失色，冲上来，一边一个把我从冰缝里拎出来。好不容易站稳，我抖抖索索，惊魂未定，手掌已磨破了一层皮，如果不是那件庞大的羽绒服，我可能真的就此掉进了那冰的裂缝，葬身于那地底下淙淙流动的冰河——倒遂了我出发之前所有的胡说八道！
十三、
大冰瀑布的不远处，有一个冰洞。那是一个由坚冰凝成的洞穴，洞的四壁全是不知道由多少年代结成的冰块构成，我摸了摸冰壁，掌心里满是寒冷。那寒冷直抵内心，我打了个冷颤。
我问向导：
这冰洞要多少年才能化掉？一万年够吗？
向导摇摇头。
一百年？
还是摇头。
十年？
向导笑了。
也就差不多十年时间吧，它肯定就会化了。
十年光景，时间杀死一切，这般的无坚不摧的冰洞都化为流水，而你心里的寒冷呢，又挨得过几个春天？
我凝望远山，眼泪已夺眶。
如果这泪水也凝结成冰，如果这尚年轻的容颜也化了冰雪，如果N年之后，我在另一个异乡的风雪的夜晚，忆起今年的冬天，我是否还听得见这血管里冰渣‘吱吱渣渣’的声音，感受血液流动着刺骨的冷？
十四、
我的海螺之行在走到这个冰洞时已结束，余下的时间，不过是完成剩下的行程，穿过冰之树林，经过温泉，下山，在夜里行走，新年的晚上，收到无数短信之时，我已在磨西镇的一间旅舍的房间里沉沉睡去，在梦里，梦见了史前的冰世纪来临，梦见天使在火焰在跳舞，梦见天使的红头发在冰雪之中醒目地存在着，提示着这是个严酷的寒冬，而春天，将在不久后降临！
十五、
时间染白了我认识的山峰
力量顿顿挫挫
我该怎么样分配最后的日子
把我的神话讲完
把圣洁的白
提升到所有的云彩之上。
十六、
我亲爱的，这不算是一篇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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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东方山水酒店0
深圳格兰云天大酒店485
深圳新王朝酒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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