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巍峨的群山与冬日的晨雾依将木座寨牢牢锁定在一团灰暗之中，稀落的村落鲜有灯光。在自家的大门口，一盏灰暗的白炽灯下，新郎余珠一个人站在寒风中，他左手拿着一张红纸条，右手在纸条上指指点点，低着头仿佛计算着什么。远方，大山的间隙处，一团白云下，依稀反射出丝丝初升朝阳的光亮。天之将晓，拿佐白马藏族人家的婚礼，即将开始。

木座寨

一个村庄的新年



　 木座白马藏族乡位于四川平武县境北部，白马语称其地为“拿佐”，清道光版《龙安府志》记为“木作”，1984年改名为木座藏族乡。2006年农历正月初三，当我们一行五人自驾车沿平武至九寨沟公路翻山越岭抵达木座乡木座寨时，高山峡谷中的村子显得异常宁静。以原木为主当地人称为“板棚”的民居错落于起伏的山坡之上。“板棚”平仄低矮，木质的外墙大多斑驳破旧，屋顶黑色的瓦片历经风雨的洗刷在冬日的阳光下映衬出一片灰色的光晕。村寨四周群山重叠，陡崖峭壁。八百多年前，北宋赵众曾面对此山此景，满怀禅意赋诗一首：“满耳江山满目山，此身疑不在人寰。民含古意村村静，吏束刑书日日闲。”北宋政治家、史学家司马光见此诗后，更觉芳意未尽，匆忙磨墨急书，名和实补：“四望逶迤万叠山，微道云栈放云鬟。谁言吏道难栖隐，未必人间有此闲。”





穿过寨中曲折的小道，在木座寨村落的最高处，我们来到了25岁白马姑娘嘎美的家中。大门上最已张灯结灯，村中前来帮忙的众多姑娘们，身着绚丽多姿的白马民族服饰忙碌得在院落中穿梭走动。一副喜气的对联直入主题告诉了来客主人家“大兴土木”的缘由：天开黄道迎接四海宾客，地结良辰送来五州亲友，横批：来宾请坐。对于翌日即将举办婚礼的主人家而言，今天，除了来宾，谁也不敢轻言一个“坐”字了。屋外，已临时又搭建起一个厨房，寨子中的姑娘们几乎倾巢出动了：屋檐下，一群白马藏族少女在剥着大蒜，不远处，一张大木桌上，三个白马藏族少女在案板上切割着数百斤的猪肉，一群白马藏族妇女围坐在一起，一边晒太阳拉着家常，一边摘选着一大箩筐当地野生的“折儿根”。一场盛大而风格独具的白马藏族婚礼，十几个小时后，将要取代那场毫无章法的篮球大赛登场亮相，成为这个小小村寨，农历新年中，最为隆重而正式的节庆活动。

　

凌晨盛装的序曲

　

在木座寨，婚庆时间大多选择在腊月、正月等农闲时举行，这其中又以农历正月春节期间居多，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受汉文化影响较深的白马藏族人与汉族一样，把春节视为一年中最为隆重的节日，另一方面，春节谈婚论嫁，喜上加喜，也更加幸福与闹热。

大年初五凌晨6点钟，新郎家从龙安镇请来的唢呐师傅柳定财与王正荣早早起了床，简单洗漱完毕后，两位有着二十多年“工龄”的吹鼓手坐在了火塘旁。凌晨的木座寨，四处漆黑安静。冬日的寒气透过洞开的大门在室内肆意穿梭。新郎的父亲往他们身边的火塘加了些木柴，跪在地上用力吹着柴火堆，不一会，熊熊燃烧的大火把昏暗的四壁映得亮光点点。室内渐渐温和了起来，新郎的母亲给两人泡好了茶水，然后把一壶水挂在了火塘上方。

作为龙安附近方圆几十里的“名嘴”，45岁的柳定财与小他4岁的王正荣，不仅是同道的伙伴，炉火的印照下，他们更像一对亲密合作的兄弟。柳定财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支给王正荣，王正荣摸出打火机，双手合成一个圈，礼貌地先给柳定财点燃了香烟。男方家长持邀的村中厨师木曹嘎身穿白马藏族传统的男长衫“春纳”，对中缝开襟的紫红色长衫外罩了一条大围裙，进屋看了一眼，很快便下了厨房。厨房外的平地上，众多桌子和椅子码放在一起，地上十个大蒸笼高高叠起。厨房内，烟雾弥漫，两口汤水翻开的大锅内共煲了54只鸡，红枣、枸杞在锅中起伏飘摇，当归、党参的块须锅中若隐若现，炉灶旁，几个硕大的菠箕装满了新鲜的猪肉、牛肉与蔬菜。阵阵引人垂涎三尺的香味从厨房中弥漫开去。木曹嘎站立着，不时用一把长长的汤勺在锅中来回搅动。婚礼中“食”的地位是如此之重要，以至男主人家昨天下午便驱车几十公里下山去县城购回了二百多斤猪肉，数百斤的牛肉与蔬菜。对于历来亲如一家的白马藏族而言，寨中每一户人家的喜事，就是全寨人共同的喜事。白马藏族族群的异常稀少，寨子由来已久的封闲意识，族人从远古遗留下来的带原始色彩的公有制思想，使得今日的婚庆宴，注定会成为全寨人的集体午餐。四五百人的公共食堂，让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与族人吃不饱、吃不好，对于主人家，这是一件丢人的大事情。

7点不到，身看银色对襟长袍的新郎余珠出现在众人面前，对襟长袍上刺满了花朵。这位27岁的新郎客，沉默寡言，有点着急地在几个房间中来回乱串。在正房，他的父亲把他叫住，俯下身仔仔细细把他身披的一条大红布检查、整理了一番。余珠拿下头顶的“沙干帽”，把帽上插好的那只白鸡尾羽又紧了一紧。新郎头上的白马藏族羊毡帽，俗称“盘盘帽”，又叫“蝉皮帽”。这是生活在乎武的白马藏人生活习俗的一种特征标志。

7：20分，坐在火塘边的柳定财与王正荣从口袋中拿出了呐唢的吹嘴，安在了喇叭简上，二人仔细检查了一下乐器后，一阵锐利的呐唢声，刺破了村寨清晨的宁静。不远处的新娘家，从这阵击鼓传花式的呐唢声中便知道了，新郎家一切均已准备妥当，他们很快便要上门来迎亲了。



此时，巍峨的群山与冬日的晨雾依将木座寨牢牢锁定在一团灰暗之中，稀落的村落鲜有灯光。在自家的大门口，一盏灰暗的白炽灯下，新郎余珠一个人站在寒风中，他左手拿着一张红纸条，右手在纸条上指指点点，低着头仿佛计算着什么。远方，大山的间隙处，一团白云下，依稀反射出丝丝初升朝阳的光亮。天之将晓，拿佐白马藏族人家的婚礼，即将开始。